9月23日,《脱口秀大会》总决赛落下帷幕。
李雪琴发长文告别舞台,不少人“安慰”她:“冠不冠军不重要,你的宇宙尽头在东北。”
她现在越来越像一个脱口秀老兵,表演松弛有度,节奏这块儿拿捏得死死的,最终以满分爆灯的绝对优势杀进全国六强。
她抬手就是一个手指爱心,送给绯闻CP王建国,四两拨千斤地回应了对方CUE自己是 “现实版静香”的段子;
她的每个对手心里都有一个“危”字;嘉宾对她的赞叹压根儿就没停过。
那时,她目光大多时间是向下看,瞅着地板,游移且逃避,她说自己连“左手抓麦架都是上台之前和别人现学的”,每一句台词明显都有精心准备过——因为被爆灯时,她也会一板一眼地再接回下半句,完全没有临场应变。
没有任何脱口秀经验的她,成了脱口秀的“天才少女”。
其实知道李雪琴的履历,你就不会奇怪于她的聪慧:本科北大广告学毕业,研究生就读于纽约大学教育学,曾制作现象级爆款短视频的网红……这些都是实力的证据。
但成为了新一届“脱口秀天才少女”的李雪琴却说:带给别人快乐,和让自己快乐,这是两件事。
她承认自己有前者的能力,却没有成就后者的天份。
1995年春天,辉煌灿烂的重工业基地东北迎来发展“寒冬”。
辽宁沈阳,这座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和技术基地迎来了27万下岗工人与数量难以估量的“富余职工”。
辉煌之后的落寞破败、转型之初的局促狼狈,成为了“承载某种中国的宿命”的副产品,并存于这片东北黑土地上。
同年,李雪琴出生在隔壁的“大城市”铁岭,她的名字叫“李雪阳”。
痛苦拉扯与东北人天生的爽朗乐观交织。
在李雪琴的家乡开原市区立着一块大牌子—— “开心之原,欢乐之城,幽默之都”。
这也成为了李雪琴的性格基调。
李雪琴的原生家庭,说不上幸或不幸。
14岁时,她“家道中落”,家庭经济状况出了问题,父亲也离开了。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她,感觉自己开始担负整个家庭的压力,用她的话说是“我妈是我带大的”。
她最怕别人会用“完了,耽误这孩子了”的眼光看着她,所以她不再逃课,努力地学习,积极参加课外活动,次次考试拿第一。
回到家,她还要安抚情绪崩溃的妈妈。有时她写完作业,看个电视,就会挨顿骂;甚至高考怀疑自己失误了,也不能露出沮丧,得先安慰妈妈。
“我每天上学,在外边哭,难过了哭完再回家,然后把我妈安抚好。”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她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本溪高中。
买不到坐票是常有的事,雪琴妈妈就在座椅底下铺张报纸躺着。
有次,她又背一大包东西来,李雪琴“一下子都没能拎起来”。
“遇到难事就会想我妈。我知道我做什么,我妈永远都会在的。”
被爱的小孩有两种。
一种是优渥环境中游刃有余的爱,一种是在艰辛条件下竭尽全力的爱。
同样是被爱,但后者对前者却永远有难以言说的艳羡。
李雪琴对吴亦凡就是这样。
“吴亦凡,你好,我是李雪琴,今天我来到了清华大学,看,这是清华大学的校门,多白。”
一条十几秒“隔空喊话吴亦凡”的短视频,让李雪琴体验到了“一夜爆红”的感觉。
没过多久,吴亦凡发的回应视频更是“抬她一手”。
“李雪琴,你好,我是吴亦凡,别管我在哪,你看这灯,多亮。”
“追星锦鲤”李雪琴的名字迅速传开,她的粉丝噌地涨到300万。
李雪琴做网红,的确是有天分的。
曾有声音怀疑她背后有个专业团队,帮她炒作,“碰瓷”吴亦凡。
也有人说,她那句标志性的“大家好,我是李雪琴”、她的东北口音、她雷打不动的面瘫脸和永远毫无波澜的语气都是刻意设计的。
事实上,那时的她根本没有经纪人和助手;“大家好,我是李雪琴”只是“正常、礼貌的自我介绍”;她拍短视频向来“随缘”,想到哪儿拍哪儿,一个小时拍完,两分钟出片。
“15秒的背后是巨大的辛苦”,不存在的。
“知道了人为什么痛苦,才会知道痛苦的人怎么样有可能开心。”这是她对自己喜剧天赋的解读。
“人类历史发展至今,总有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就是好好笑啊,我就想追寻这种东西。”这是她对自己幽默的定位。
李雪琴只想拥有“空洞的幽默”,她不想反讽,也不愿意搞黑色幽默。
她在沈阳星巴克点餐,要一杯中杯拿铁。服务员却欣喜地反问她,“李女士,你从国外回来啦!”
她常遇到粉丝求合影,或是请她给亲友录段视频,大部分内容都是“你好,我是李雪琴,某某某你吃饭没呢?”
好像她红得莫名其妙,但又没有任何违和感。
再往前一点,为了赚钱,她做过很多傻事:直播时,对客户言听计从,卖男士内裤;入行之初时,因听不懂客户的要求,嚎啕大哭。
李雪琴太想赚钱了。
她想给爸妈买很贵的保险,想给爸妈换住着舒服的大房子,想给妈妈买很多包,要给跟着自己的人开工资。
周围的人都依赖她,她就觉得“必须对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负责”。
然而“从14岁开始就没有了理想主义,人生理想就是赚钱”的李雪琴,却又有点拧巴。
很多能赚钱、捞快钱或炒作翻红的机会,都被她“拒之门外”。
陈铭邀请她直播对谈,她婉拒了,因为“他挺有文化的,我怕我接不住”。
编剧史航邀她和作家止庵谈谈鲁迅、张爱玲、周作人时,她坦言“这三个人我只是知道名。我有自知之明,我没有这能耐。”
她还拒绝了一个大互联网公司让她去做分享的邀请。
她不想讲。“就这么点事,反复讲来讲去,不值得。”
理想与现实之间有难以击破的壁垒,更有连她自己都搞不定的自己。
她落进每个年轻人必经的迷宫,时常质疑自己的能力,为失意而感觉人生虚无。
“就会网红这些事,还没弄明白,不知道自己这么久在搞什么。”
她从早到晚地工作、回微信,晚上没什么觉可睡。
有时候甲方提了要求,她就去做,会“做很多不是跟我内容有关的事情”。
压力是蛰伏在生活中的猛兽,不对外发泄,就会反噬自己。
李雪琴做着做着PPT,突然拿起水果刀,在手腕上割下三道口子。
止完血,她又重新坐回电脑前,继续工作,还给朋友发微信,“我刚刚浪费了一个小时加班时间自杀,没死成。”
她把自己锁在不足10平米的小房间里,一锁就是大半天,谁叫她她都不理。
压力最大时,她从房间冲出来,抄走一把当道具用的大榔头,又关上门,“咣咣咣”地“把不停冒出新消息的手机砸了个稀巴烂。”
后来,医生给李雪琴开了治狂躁症的药。
“喊话吴亦凡”为李雪琴带来百万级创业投资时,投资人曾对她说,对她的唯一期待就是希望她快乐,希望李雪琴“拿着这个去做你喜欢做的事”。
真真是天使投资人,天使一般的存在。
这是世界对李雪琴的善意。
李雪琴说自己想拍创意广告,想采访一些普通人是如何快乐或者假装快乐的。
从李雪琴还叫李雪阳的学生时代开始,她的痛苦与浪漫就已经相伴而生了。
在成绩是最高通行证的学生时代里,只要你心无旁骛地学,循规蹈矩,尽力而为,大多时候都会是顺遂大过挫折,赞誉大过批驳。
李雪琴从小就是“好学生”,思维路径是付出就有收获,努力就有希望,她面儿薄,单纯、理想化。
大四时,李雪琴得了抑郁症。她苦苦哀求心理老师,不要把病情通报给院长,嚎啕大哭,“几乎跪在地上”。
她害怕妈妈担心,但最后,这件事还是被上报了。
李雪琴很失望。这是她第一次找人求救。
“这不是解决问题,是找人看着你,你千万不要出事。”
她感觉自己交出的信任,被完全辜负了。
此后,她再也不愿意说自己是从那所全国最好的大学毕业的。
后来出国留学,李雪琴加入纽约校友会。
第一次线下见面,她穿高跟鞋,画很正式的妆,以为人在异乡,校友们总会亲得像一家人一样。
去了才发现,来人都是律师、医生、经理人一类的高薪职名流。
“成年人们”计算得清楚,对“人脉”是忙着social,对纽约大学教育学的李雪琴就只是笑笑,没有一个人主动加她微信。
纽约街头成了很压抑的地方。
抬头是很高的楼,中间的天空只有一条缝。脚下踩着的就是流浪汉和垃圾。那是一种更深沉的撕裂感。于是李雪琴决定回国。
她像一颗被催熟的果。
她太会皮皮实实地活,但骨子里又装着对前途的迷茫,对世界的困惑,对得失的计较,对理想的追寻,难以面对自己“不能承受”的怯懦。
她永远自我指摘、自我谴责。
她不希望自己吃饭的时候被服务,倒水夹菜,所以自己做服务员时,也会下意识抗拒。
会觉得自己冒犯了人家。“接触陌生人时,先预设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她永远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快乐”。
她羡慕火锅店小妹总是乐观开朗,相信别人;羡慕车行工作人员的知足常乐与幸福感。
用快乐消解掉压抑与痛苦,是她的条件反射,或者说,快乐是她武装自己活下去的工具。
她太清楚自己痛苦,就是因为做的事和理想不自洽。
“我不是靠博取别人一笑而活着的,但我是靠博取别人一笑而赚钱的。”
李雪琴红了一点,没有代表作。她本以为盘活资源,就有底气去实现理想了,但大多仍是商单。
或许这就是当代大多数年轻人的痛苦根源:生活的压力推你往前,但你心里尚有几滴没燃烧完的热血。
心里装着宏大的世界和毕生梦想,也还是得面对加不完的班和响不停的微信。
网上曾经有一个调查数据,96%的年轻人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他们很多像25岁的李雪琴这样,被理想主义和现实拉扯,很难不拧巴,很难快乐。
但正如李雪琴最喜欢的电影《美丽心灵》所言,“美丽在心,生活在手,很多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痛苦是生活的盐粒,学会用它做菜需要很久,好处是可以熟能生巧。
或许,永远差一点儿撞线才是真正的人生。
李雪琴曾在《送一百个女孩回家》的节目上,给十年后的自己,也就是34岁的李雪琴写了一封信:
“希望34岁的你,依然坚持做自己;希望三十四岁的你,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希望34岁的你,对我今天所烦恼和忧虑的一切感到云淡风轻。
希望你快乐。”
是的,真诚地希望每一个像她一样在理想和现实中拉扯的年轻人,拥有快乐。#娱综大赏#
因为你们值得。
(编辑: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