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期智：人生为一大事而来，引领中国“图灵”之路

一身黑西装，瘦削身材，儒雅谦逊。清华园里，姚期智总是礼貌地跟每个人打招呼。虽然科研、行政双肩挑，每周给学生上课，忙得团团转，甚至“因为说话太多嗓子哑了”，但一谈起计算机和人工智能，谈起他引以为傲的本科人才培养，他总是滔滔不绝，思路清晰，充满雄心和期待。

近日，在清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年过七旬的姚期智向媒体宣布他即将开启的培养“量子人才”的新举措——量子信息班。这已经是这位世界著名计算机科学家，继计算机科学实验班、人工智能班之后，在清华创办的第3个拔尖创新人才培养项目。

↑2021年5月24日，姚期智在清华大学量子信息班成立仪式上致辞。（清华大学供图）

2004年，姚期智辞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终身教职，全职来到清华开启全新学术探索和育人之路。此前，他曾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多所世界名校任教，并于2000年荣获世界计算机科学领域最高奖项“图灵奖”。至今，他仍是唯一获得该奖的华人学者。

姚期智的回归被认为是“填补了中国计算机学科的空白”。下大力气培养本科人才，推动计算机学科发展，他在清华一待就是17年。回国时，他曾说，“人生为一大事而来”，这件大事，就是“为国家培养人才，引领中国‘图灵’之路”。培养人才最关键的是什么？中国的“图灵之路”还有多远？正值清华大学建校110周年，姚期智接受了新华每日电讯记者的专访。

↑2009年10月，姚期智在中国计算机科学2020研讨会上作报告。（清华大学供图）

“推动中国实现民族复兴的理想，是清华非常重要的目标”

问：以您的学术成就，可以在美国有更好的研究条件，为何选择回到清华？

姚期智：2000年时我就了解到，中国大学尤其是清华大学，有将来成为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学的展望。2003年时，清华大学计算机系邀请我来做讲席教授，我欣然接受，还联络了10位国外知名的教授组织了一个讲席教授团队，为学生讲授前沿研究知识。之后，清华大学校长顾秉林邀请我全职来清华工作，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清华的学生资质非常不错，如果我能对中国在计算机科研及教育方面起到一些积极作用，使中国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能得到好的起点，这将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所以我就欣然回来了，这并不是困难的决定。

问：清华人的特质是一种什么样的特质？

姚期智：清华的校训是“自强不息 厚德载物”，我觉得这和清华人的精神真的非常符合。清华和很多地方不同，老师们比较低调、非常优秀、工作杰出。爱国奉献、低头实干，可以说是清华人的特质。历届清华校友为祖国默默奉献，直到现在我们还经常会受到他们爱国精神的影响。

中国人是中国文化传承里塑造出来的，成长于中国的文化环境，我们从小就对国家、对民族近代以来所历经的灾难感同身受，所以非常希望能见到有一天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清华从立校开始，就是要帮助中国从一个农业社会的国家转变成一个列于世界前沿的进步国家。可以说，推动中国实现民族复兴的理想，是清华非常重要的目标。

↑2009年5月，姚期智给清华学生作报告。（清华大学供图）

“如果不给学生好的环境发挥他们所长，我觉得是罪过”

问：您认为中国培养的人才有什么特点？

姚期智：我觉得中国在中小学期间的教育是成功的，不管是在任何先进的国家，我们中国的学生都是非常不错的。所以，我对中国年轻人的成长非常乐观。有人认为，中国学生都很用功，知识水平也很不错，但创造力好像不如别人，我觉得这种说法完全不对，因为我在世界上见过一些最优秀的学生，我们中国学生的创造力绝不比别人差。

问：您在清华实施的人才培养项目都是面向本科生，为何如此重视本科生培养？

姚期智：我觉得有两个原因。首先是我们要让学生在本科阶段就感觉他们在世界上是最好的、有无限的可能性，能做一些创新的研究工作，这样他们就有可能成为世界“领跑者”。否则，他们可能就会想毕业后找个稳定的工作、过个安稳的人生，可能就没有那样的“大志”，缺乏实现理想的可能性和动力。

其次，培养研究生非常困难，因为对研究生的训练水平完全取决于师资队伍的实力和水平，要把研究生的师资队伍发展起来很难。但对于本科教育，老师并不见得必须是世界一流的研究者，只要你的课程和知识范畴能跟得上世界水平，只要老师能真的上心，充满责任感，那就能办好一流的本科生教育。我们中国有这么多好的学生，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好的环境来发挥所长，我觉得是一个罪过。

↑2012年5月，姚期智指导清华学生做实验。（清华大学供图）

“培养世界一流计算机人才的梦想已经超越”

问：您创办的计算机科学实验班（简称“姚班”）到今年已经16年了，主要经验是什么？育人质量如何？

姚期智：与世界其他一流高校相比，中国顶尖大学的一个优势之处，就是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本科生生源，全国最优秀的学生都汇集于此，这得益于我们的高考制度。这么多顶尖学生在一起，相互交流切磋、良性竞争，自然而然就能成长得更快。

为什么世界一流大学能保持其水准，因为它们一开始在某个阶段就汇集了世界上最有创造力的人才，其学术环境只会变得越来越好，慢慢就形成一个文化传统。所以，一旦我们把优良的本科生教育模式做好后，保持下来就容易了。

问：您曾说希望为中国培养世界一流的计算机人才，现在这个梦是否实现了？

姚期智：我觉得超出了我开始的梦想。我相信我们的学生在毕业时是世界上最好的，没有例外。从许多人毕业后的表现来看也是如此。比如，“姚班”现在办了13届，毕业407人，其中355人选择继续深造。他们现在有些是在国内外一流大学里做教授或者选择创业，成绩都非常好。

↑2010年6月，姚期智给清华“姚班”学生上课。（清华大学供图）

“必须培养学生的判断力，不只是依赖传统思维”

问：您在教学中会注重对学生独创性思维的训练吗？

姚期智：清华要培养的学生，不只是为了达到个人的事业目标，更重要的是，要对整个世界、对中国的建设发展能起到积极影响。大学除传授知识以外，也必须培养学生的判断力，不只是依赖传统思维告诉他路应该怎么走。扎实的学识，加上独立自主能力和创造力，中国的年轻人就能大放光彩。

↑2021年5月24日，清华大学成立量子信息班，由姚期智（左三）担任首席教授。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魏梦佳摄

“建设一流大学，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问：您认为如何建设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

姚期智：我认为，建设一流大学，只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加强我们的师资力量，研究成果和水平要对整个世界产生影响。然后加上中国特色，作出独特的贡献，譬如将高科技应用于社会实践等。近年来，清华的变化非常大，正在迈向世界一流大学的前列，而且这个步伐正在加快。我刚来清华时，国内计算机学科和世界先进水平还有较大差距。经过大家十多年的努力，不管是计算机、物理或其他领域，我们都已迈入世界一流大学的门槛。现在清华的计算机领域可以说与世界顶尖大学并驾齐驱。我相信随着中国科研环境进一步提升，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尖端人才想来清华工作。

“人才回流的拐点马上就到”

问：人才培养出来，还要能留得住。您如何看待近年来人才外流的问题？

姚期智：曾经，如果一个学者想要有最好的研究环境，以达到学术研究顶点，在国外会比较有利。这种现实的考虑，可以理解。我们的国家和大学所能做到的就是不断改善我们自己的学术环境，使之能与世界一流大学媲美。

我自己感觉，随着这些年中国国力增强、科研环境改善，我们已经接近一个“人才回流”的拐点，一旦发生后，就会像瀑布一样，大家会抢着要回来。这将是一个物理现象。

我不担心人才外流，我倒担心清华将无法容纳那么多极其优秀的老师。我们现在招聘人才相当顺利，因为候选人会发现，清华跟他们所熟悉的国际一流大学的感觉是一样的。许多学生在毕业后也选择留在中国创业，因为中国的创业环境非常好，绝对不比美国差。

“希望学生能立足中国、领跑世界，要有中国心”

问：您对年轻学子有何期望？

姚期智：我希望他们在大学4年里都能发现他们最喜欢、最能做哪方面的工作，这样才能做到“人尽其才”。清华培养学生的目的，不是仅仅说你个人有个事业、能完成一个目标，更重要的是，你对整个世界、我们的国家和社会要有一个理想，要为中国的建设发展产生积极的贡献和推动作用。

我想给学子们8个字——“立足中国、领跑世界”，这就是我对他们的期许。立足中国发展最好，即便身不在中国，也要对中国的发展做出努力，要有中国心！（完）
                                 编辑：红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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